□ 肖繼旺

母親離開我已經六年多了，但在我的心里，她好像一直就不曾離開過。

1923年農歷11月15日，母親出生在方山縣土坌則村一個貧苦農民家庭，11歲喪母，21歲喪父。

我的出生更帶著悲劇色彩，當母親發(fā)現(xiàn)懷了我時，認為不能再生了，家庭負擔已經很重了。于是她天天想著法子，希望自己能夠墮胎，可不管她怎么花費心思，我還是如期出生了。

在我的成長過程中，母親對我?guī)缀鮾A注了她所有的愛，既是因為我是眾姊妹中的老小，大概更是因為覺得出生時對不起我。在我上學時，為我吃不飽肚子，母親常常暗自流淚，所以盡管母親的脾氣并不是太好，但她卻從來不打我罵我，總是由著性子放縱我，想著法子滿足我。

母親是一個堅強勤勞的人。父親去世后，當時只有40多歲的母親抹去眼淚，以堅強的意志一個人撐起這個家。冬日，空曠沉寂的山坳里，瘦瘦的風刮著，結了冰的小溪一副冰冷的面孔，母親上山砍柴摔倒在路上，母親沒有流淚。三伏天，母親窩在地里鋤苗，背被毒日頭烤起了燎泡，母親沒有流淚。

記得有一年，母親在離家很遠的后梁地里挽豆子，可挽下后背不了，結果第二天去背時全讓別人背走了，母親氣得哭了好一陣，因為那是那個年代我們全家人的救命糧。還有次，母親在梁里磨地，回家的路上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，母親拿著镢頭挑著磨一個人在梁里打轉轉，雨水、淚水混在了一起，直到雨停，母親才孤零零地從濕滑的路上連滾帶爬回了家，那情景讓我想起來就心酸。

有一次，母親幫村里五保戶瞎奶奶背秸稈，猝不及防被下山的牛頂下了二三十米高的石坡下，當時母親忍著痛爬起來，從坡上走了幾百米回了家，結果卷起褲腿時，膝蓋上開了二寸多長的大口子，白花花的骨頭露了出來。村醫(yī)土法上馬，在沒有麻醉沒有消毒的情況下，給母親縫住了傷口，至此母親的膝蓋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疤痕，每逢天氣變化，就癢痛難受。

母親是一個智慧淳樸的人，母親一生沒有上過學，但她堅信知識就是力量，讀書改變人生。所以無論何時，不管生活多么艱難，都堅持讓孩子們讀書。為了讓我們上學，母親賣了家里的口糧，自己吞野菜，正是這種堅持，使所有的孩子都學有所長。隨著兒女們的成家立業(yè)，本應享受晚年幸福生活的母親，亦絲毫不愿閑下來，抱孫子、看外孫，縫補漿洗、打掃塵除、勞作不息。

母親是一個慈愛善良的人，她樂善好施，家里雖窮，但只要有人上門要飯她總會給一點吃食，日子過的寬松以后更是大方；至于鄰里因她年老送點東西，她總要想辦法予以回報。母親一生堅信和為貴，鄰里親，不論誰家有事，她總是跑前跑后，盡其所能，全力相助。一輩子沒有因為利益跟人吵過架、紅過臉，和街坊鄰里關系融洽。母親一生與人為善，寬宏大度，樂于助人，美好的品德為我們樹立了做人的典范和榜樣。

2015年的一天，母親在院子里跌了一跤，一個人靜靜地躺在那里，幸虧鄰居及時發(fā)現(xiàn)，把母親扶回了家，但母親仍不讓告訴子女，怕影響工作，怕拖累子女，還是鄰居們自作主張告訴了我們，才使母親得到了及時的救治。經檢查，母親的刺骨裂縫。據(jù)醫(yī)生講，年輕人要下地走路也得一月四十天，年齡大了恐怕永遠也自己站不起來，而母親用超常的毅力，在一個月之后竟然能拄著拐杖少走片刻，連給母親看病的大夫都說是奇跡。在我們都以為母親躲過了一劫而高興時，但母親或許知道自己時日已不多，讓我們從離石把我舅叫上來，對我舅說，孩子們很孝順，該花的花了，該吃的吃了，天天陪著她，此時我們才明白母親知道我舅的脾氣不好，怕走后我們受委屈。

人們常說：日有所思，夜有所夢。說來也怪，母親離開我們的日子，我日思夜想，竟然很少夢見母親。一位篤信佛教的友人解釋說：“你的母親心地善良，樂善好施，好人自有好報，自然就不來打擾你們兒女了！”不管怎樣，這種解釋讓我們姐弟5人都能得到一絲精神上的寬慰。